-REE-

LOF存档。也是群里活动的命题作文，题目是：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OOC注意#

15.99

    夜色已深，然而大圣仍旧伏在几案前写着什么。

    那边床上躺着的猴子似已熟睡。

    大圣不时用余光瞟向那床的方向一眼。

    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当初接下这个活还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伸了个懒腰，为了提前完成协议他已连续一周每天没睡超过两小时，眼看就要完成，然而这最终方案落地过程中需用到的小物什到现在还未检查过一遍。他站起身，准备去开堆满了屋子的木板箱子，回头却见先前床上躺着的那猴不知何时已起来了。那猴看着他，浅笑着说道：“我睡不着，所以也来搭把手罢。”

0.

    在遇到那只猴子之前，大圣素来是商务咨询行业内的业内一霸。只要在这个行业内混过，但凡提起花果山水帘洞商务咨询有限公司，无人不能联想起这家公司老总那不羁的长脸、雷厉风行的处事态度以及一流的业务能力。除了给出的方案总让人拍案叫绝，这位老板还敢毫不介意顾客感受地挥着棒子指着顾客要好评。

    实力就是资本。

    所以，当业内霸主孙大圣遇到这样一个甲方之初，他是毫不在意的。

    孙大圣看到那条招标信息的时候，他正在长安拜访客户，顺带着江流儿来听他偶像的佛经讲座。那小屁孩儿的偶像据说是几年前刚去西天取回了真经的得道高僧，近年来一直在各地巡回演讲，今年终又回到长安。

    招标的告示贴在会场的正门口，前面只零散站了几人，许是发布的公司来头太大，东土大唐佛经文化有限公司，所以无人敢接。但他孙大圣惧过什么项目？越是这种有挑战的他越想试试。

    于是他记下了这告示。

1.

    之后是照例的筹备、联络以及写方案，时间飞逝，便到了招标那日。

    一切都一如既往，直到大圣在招标现场门口遇到了那位老熟人。

    孙悟空，他曾经最最喜爱的哥哥。

    打这位曾处处顺自己意的哥哥孙悟空在那日到天庭一去不返了之后，大圣一直都恨他抛弃了自己。于是他接过齐天大圣的大旗，成了花果山新一任的美猴王。

    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再相见时，大圣还是无法克制住自己内心涌出的愤怒，以及更多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所以当孙悟空见到他，并如记忆中那般笑着和他说：“嘿，老弟！”的时候，他只是扬着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发出了一声满不在乎的“哼”便从他身边走过。

    俺早已不是你的弟弟。你也早已不是俺的哥哥。

2.

    永徽元年，唐高宗为缅怀先父，号令各地兴修寺庙，命御舅唐玄奘回长安宣教，广招信徒。于是便有了东土大唐佛经文化有限公司先前的那一张招标告示。

    招标会场里，压轴上场的孙大圣未给竞争对手们半点机会，展现完他自己的资源、手下的人才，并对其他竞争对手们略作比较和恐吓，他便轻松拿下了这单生意。

3.

    孙悟空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瞅见大圣踱着得意洋洋的步子进到自己办公室，淡淡一笑，随手把一摞文件扔在桌上示意他阅读，然后用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办公桌上，道：“老弟，百年不见，脾气见长啊？”

    “孙老板，您看清了，俺不是你弟弟。”大圣拿过文件，没看孙悟空一眼。

    “行吧，”孙悟空摇了摇头，“当初俺离开花果山后杳无音讯，虽是有苦衷，但确实也是不对。”他看着大圣看似专注地盯着合约的脸，顿了顿，还是回到了工作的话题，“若对照下来和方才所论的没什么出入，便签字吧。”

    孙大圣话不多说，提笔便签了自己的大名。

    孙悟空接过签完字的契约，手指在文件上点了点，抬眼道：“那按照约定，三天后你们要给我们提供方案初稿，没问题吧？”

    一脸傲然的大圣在听到了“三天”这个词后，顿时瞪大了眼睛：“三天？！方才可没说这个！这不是一个小项目，文案、美工、闹市区的活动、内容宣传、活动宣传那么多东西，你要俺三天完成？！”

    孙悟空掩嘴偷笑：刚才在看协议时老弟果然心不在焉，内心并没有表现的那么淡然嘛？他轻咳了一声，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俺还以为你看清了再签的呢，去和俺师父再商议一下时间也并非不可，但是商业咨询界老大孙大圣签完协议立马反悔，这要是传出去……”

    “哼。”大圣环臂抱于胸前，忿忿咬牙，最终硬是摆出一副‘小事一桩’的样子道，“这样的项目，三天绰绰有余！”言毕，取了任务书便离去。

    孙悟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叹口气。

4.

    虽说为了面子愣是接了这协议，但大圣总觉得憋了口气没处撒——那猴子，定已发现了自己没有在仔细看，却不提醒就这么看着自己签，事后还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谁不知他九哥孙悟空演技卓越，今日表现如此浮夸，真当自己看不出么？！

    大圣烦躁地抖着腿，当年那个温柔到令自己一度想要长大后……呃，的俊秀猴子到哪里去了！如今，脸还是那张脸，记忆里的温柔却已变成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厚颜无耻，竟给自己亲弟弟下套。

    生气归生气，活还是要干的。

    甲方并未对方案提出特别具体的要求，时间也匆忙，于是大圣必须动用手上所有能动用的资源。

    东海龙王、太白金星、四大天王都是不错的可用人选；至于这文案，目前没有想到合适的，那就先自己上好了。

    在孙大圣的威逼利诱以及亲力亲为下，这方案总算是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

    大圣以为自己能松一口气了。

    孙悟空看完大圣给的方案，一脸沉重地将稿子摔在了面前的几案上，半晌道：“这都是什么？和俺师父想要表达的理念完全不符。以德服人懂吗？不能简单粗暴地强势推销！摆那么大的排场，你准备作甚？！”

    大圣惊呆了，纵然自己一直是处在乙方这样一个供应商的位置，但从来没有一个甲方敢这样和他说话。他突然觉得这次这个项目遇到的甲方，真是让自己棋逢对手——不愧也是孙悟空——好吧猴子，既然这么说俺们便来斗一斗，看俺能不能给出让你心服口服的方案。

    孙悟空看着大圣脸上变幻的表情，心下想着是不是话说得重了，但转念一想自己以前就是太宠着这弟弟才让他现在如此狂傲，该给他些教训，于是狠下心，重重地叩了几下桌子道：“全部重做，三天后把新的方案给俺看！”

   

5.

    孙大圣就知道孙悟空这个甲方不好搞，但没想到竟这么不好搞。所以当他的第二份方案又被孙悟空狠狠砸在桌上时，他感到自己额上的青筋正在突突跳。

    “这文案算什么，看上去如此没有文化。谁写的？”孙悟空抱着臂看着眼前的猴子。

    “俺写的。”孙大圣毫不退缩。

    “你写的？”孙悟空挑了挑眉，心想咱孙家从未出过文豪，当机立断说道，“不行，你又不是佛道中人而且也没什么文学修养，换人！新的文案稿明日天黑前给俺。”

6.

    大圣被骂内心虽然不服，但对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自己竟无法反驳。

    于是他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想了想，觉得自己公司懂佛法又靠谱的只有法明这个老和尚了。

7.

    然而这一次的文案又被那猴子以“趣味不足”打回。

    孙大圣扶额摇了摇头，第四遍而已，不打紧。他这么安慰自己。

    说要好玩些，让那小屁孩在那老和尚的原有文稿上改动试试?

    于是他不得不以允许江流儿拔自己的毛吹着玩为代价，逼着那小屁孩儿在午夜前完成了改动，并亲自深夜登门交给孙悟空查阅。

    孙悟空也不急着查看，他安排孙大圣在自己宿舍隔壁住下，说是夜深师父已睡下，明日再给他过目。于是孙大圣得到了近些日唯一的一次优质睡眠——直到第二天，被与公鸡打鸣一同响起的砸门声吵醒。

    开门，看见穿戴整齐的孙悟空正一脸好笑地打量自己，方觉自己只穿着一条裤衩，毛发也未曾打理，现在定是乱成一鸟窝。

    怎能以这种形象出现在那只猴子面前！大圣感觉内心咆哮着滚过各色的情绪，赶忙作势就要关门。

    孙悟空发现了他的意图，一脚踩进门框抵住门，道：“老弟害羞个什么，小时候俺还帮你洗过澡哩，都见过。”

   “你闭嘴！”大圣几近是咆哮。

    孙悟空嘿嘿笑了几声，然后伸出手将一打文件拍在了大圣的胸口，道：“找你有正事，师父说这一稿改得太欢乐了，得再平和些。不过这个修改应该也不难，今天天黑前给俺吧。”

    “行!依你！”

8.

    把那只猴子强行推出门，大圣赶紧换上衣服。经过这样一番惊吓，他早已睡意全无。思来想去，先前两稿他已逼着法明和江流儿拼死赶了个痛快，这番若再让他们去做，自己怕是要落下一个不尊老爱幼的名号，说不定还得再答应那小屁孩什么始料不及的要求。大圣烦躁地挠了挠脑袋，决定结合法明先前那稿自己改。

    于是他就把自己在屋里关了一天，总算在太阳落山前将第五稿交给了孙悟空。

    孙悟空依旧照例先将方案拿去与他师父查看，便让大圣自己先去吃晚饭。

    大圣兜兜转转好不易找到食堂，方才坐下，孙悟空便来到了他座前，一脸沉重地坐下，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稿子不用改了，因为全部要重做。

    大圣差点把桌子掀了。

    原来唐僧近日严肃地思索了他们散布佛教的意义，认为是要劝导人们从善。而近年佛教的崛起，佛教理念对那些成年人已经有了足够的影响，接下来应该从娃娃抓起。

    所以这次的活动方案，不能广撒网，要针对那些小娃娃，即要号召那些家里有小娃娃的，举家来参加。

    大圣看着眼前那猴子一副“唉这苦命的小屁猴”的表情，突然很想静静。

    “当初没做好定位现在突然要推翻整个方案！修改需求这种事，是要加价的！”

    然而就算加了价也改变不了前面的工夫都白费了的事实。

9.

    悻悻回房，想着这方案竟要完全推翻重做，大圣气不打一处来，油灯也不想点，直接把自己往床上一扔蒙着被子忿忿咕哝道：“俺老孙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甲方。”

    “就算隔了堵墙俺也知道你在说俺坏话！”窗口传来了那只猴子的声音，吓得大圣噌得从床上弹起来，“我左边的耳朵能听到天上的神仙讲话，右边的耳朵能听到地下的王爷打牌！”他转过头，看见孙悟空蹲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

    嘶——竟忘了这猴子就住自己隔壁！

    大圣没有多想，只想把这猴子快点从屋里轰出去，下床，感觉自己似乎一脚踩到了早上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纸团，忙换一块地，又踩到了中午自己坐窗台吃瓜时顺手甩地上的瓜皮，于是他便“啊啊啊啊——”地呼着滑向了窗台，不偏不倚，一张大脸正好摔在孙悟空怀里。他尴尬地支起身，却对上了那猴眼里深邃的赤金。

    那不是这几天他所见到的孙悟空常表露出的眼神，而是他记忆里的那种，温柔到能融化世界的眼神。大圣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月色太柔和，那猴子深棕色的毛发上隐隐染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

    大圣想，似乎应该发生一些什么。

    于是他仰起头，迎上了一沓呼面而来的卷宗。

    孙悟空的眼神很和善，他轻声道：“老弟，方才在食堂，你忘了拿师父给的补充协议，”然后他扫视了一下一片狼藉的房间，接着道，“三天后俺要看到新方案。”

 

10.

    若说孙大圣之前做的项目都算是业界排前的顺风顺水，那他现在手上的这单绝对堪称业界排前的多灾多难。

    可以说这一单让他把一个乙方可能经历的所有糟心事全都体验了个遍。

    孙大圣突然有些明白他的那些同行们都在羡慕他些什么了。

    三天的截点，大圣赶死赶活地赶上了，然交了方案并不代表不会被驳回，事实是，在第六稿交上去之后，大圣又被驳回了六次。

    甲方真真是极任性的。

 

11.

    幸好，那唐僧没有再提出要改需求。

    但即便如此，大圣的耐心也快要被磨光了。所以，在他去找孙悟空交流第十三稿的意见时，已做好了若再不过就和那猴掐架的准备。

    孙悟空一脸悠然地坐在办公桌后，见他进来，挥手让他就坐，然后缓缓开口道：“这次的文稿讲真非常不错，师父非常喜欢，然而俺的几个师弟都觉着这文案内容太多，人们没有耐心看完，还是再删减一下，明天给俺。”

    大圣一脸不善地听完评语，起身一拳砸在桌上：“你们给的经费也就这么些！前前后后改改改已经是第十三次了连文稿都没过！你们这不找茬嘛！？”

    孙悟空一挑眉，淡淡回道：“俺们这要求本就很高，招标时你也是知晓的。”

    看着那猴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孙大圣突然觉得想笑，他扶着额轻晃脑袋：“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猴。”这次当面说了。

    孙悟空看着大圣的动作，皱了皱眉。他知道他这老弟在这案子上应是花费了他从业以来最多的一次心血，然而却也被打击得最惨。要说不心疼，那是骗人的。他老孙从不骗人，所以他什么也没说。无奈他那师父要求颇多，每每在他自己通过后又要几个师弟一起查阅，众人皆说好了才可通过。但众口难调，这其中的平衡又怎是那么好把握的？因而最后这遭乙方唾骂的锅全由他这个甲方代表背了。

    也罢，就当是让这个弟弟知晓一下何为干活不易罢。于是他冷冷道：“相对于别的项目，我们的费用已经够高了。你要是不乐意，当时就别接，现在怂了？”

    “俺老孙的字典里没有怂这个字！”大圣放下手，一扬下巴，“你等着！”

 

12.

    于是在大圣交第十四稿的时候，大圣终于得到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那猴子说他师父看得都快眼花了，接下来全权交给他处理。然而，那猴子还是喜欢第十稿，于是就叫大圣将文案改回去。同时还表露出了在传单中，美工用了花果山背景是否不太妥当的担忧——毕竟花果山的历代猴王都有去如来那闹过事。

    大圣此刻已然没了脾气，甚至听到要改回第十稿时内心还欢呼了一下感慨了句终究还是一家猴亲呀！

    他突然对这项目的结果有了些盼头。

 

13.

    于是他在做第十五稿的时候，提笔如飞。

    他甚至赶在截稿前便将这一稿送到了孙悟空手上。

    孙悟空看完，先表达了自己对文案的肯定：“文案就这样吧。”然后微笑渐渐从他的脸上消失，“但俺就不明白，你真的有用心做这个吗！那么多错字以为俺瞎了？”最后，他由衷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动之情，“叫你别放花果山，你丫的居然给俺放灵山！”

    大圣自然不知他兄长当年在灵山曾羞败于如来，还留下一泡尿为证，从此“灵山”一词成了孙悟空永远的禁忌——不似自己，话还没讲就被压了。他正摸不着头脑，却见孙悟空已平复了心情，发出下一道指令：“灵山肯定不行。这样吧，节约时间，这次给你们五六天的期限，你们设计三套美工方案交过来。”

    “三套……”大圣一愣，心下觉着这好像略多，但是转念一想只出一套估计也无法一次通过，便道，“罢，三套就三套。”言毕，他看着那俊秀的猴子，怎么说这毕竟也是他曾经非常爱戴的哥哥，大半个月处下来，大圣清楚，虽然在项目上他没给他少找麻烦，但是除此之外对他都还是非常照顾的。或许当年他的不告而别以及现如今迟迟不会花果山都是有原因的？如此思量着，大圣决定与那猴子私下再做一笔交易，于是他又道：“既然你说时间紧张，那咱们来打个赌，若是俺能提前完成项目，你便随俺回花果山，敢不敢答应？”

    孙悟空没想到他这老弟竟打着这样的主意，想到自己也确实好久没有回去了，便狡黠一笑道：“有何不敢，但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对了，既然你也觉得时间不多，那便把场地设计也一块做了交给俺吧，毕竟这场地的布置需得和美工的方案匹配不是？”

    于是大圣揉乱了他原本就已经很杂乱的头毛，然后把桌上的物件全扫到了地上。

 

14.

    “所以这就是你办完了活动就扛着我猴哥跑的原因？”猪八戒杵着钉耙问道。 

    “是啊，怎么？你要拦我？”孙大圣挥了挥手里雕花的金箍棒，斜眼看着眼前的和尚说道。

    “怎么会？猴哥走了我就是总经理了，我拦什么？”八戒侧过脸笑了笑，然后便驾云走了，远处传来了他渐渐飘渺的声音，“猴哥！祝你幸福啊！师父那我来解释！”

    被幌金绳扎得严严实实的孙悟空在大圣的肩上又挣扎了几下，冲八戒离开的方向喊道：“不要脸的呆子！你回来！”

    然而呆子已经走远了。

 

15.

    “哦，”江流儿若有所思，“这么说来，猴哥你是赌输了所以才被绑到花果山来的？”

    “瞎说！花果山本就是俺老孙的，何须绑回来！”

    “呃……那刚才大圣说……”江流儿被孙悟空一喝吓得缩了一下，半晌才迟疑着再度开口。

    “那马脸哪是俺的对手？”孙悟空笑了笑，“俺再去取些瓜果，小师父好好练字！”转身的瞬间，孙悟空立马变了脸色，从耳中掏出金箍棒，便向大圣常蹲的那桃树飞去。

    猢狲，多年不见你竟变得如此厚颜无耻，看俺老孙今日不把你打得爬不上床！

    今天的花果山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祥和。